發表于:2017-10-30 下午 /閱讀:594 /評論:1
題頭圖: C.P.E.巴赫(左上圖); 腓特烈大帝和C.P.E.巴赫在‘無憂宮’舉辦的長笛演奏會上(右上圖); 漢堡圣-米歇爾大教堂(左下圖); 漢堡圣-米歇爾大教堂中的泰勒曼 / C.P.E.巴赫 / 勃拉姆斯的紀念碑(右下圖)。 今年全球樂壇都在以各種形式紀念十九世紀偉大的德國作曲家勃拉姆斯(Johannes Brahms, 1833-1897)逝世一百二十周年,在緬懷這位我非常崇敬的大作曲家時,讓我想起二十四年前的一件事。1993年的9月下旬,我在漢堡參觀了始建于十七世紀的北德最漂亮也是最重要的巴洛克風格的教堂----圣-米歇爾大教堂(St. Michael's Church, Hamburg)。在這座有著高132米的銅綠色鐘塔的大教堂內的圍廊前有一座大理石碑,上面并列地釘著三塊銅牌,每塊銅牌上鐫刻有一位作曲家的姓名,這當然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便在石碑前駐足看了一下。原來,石碑右側一塊銅牌上刻著:“約翰內斯·勃拉姆斯,1833年出生于漢堡,1897年逝世于維也納,曾在這座教堂做過洗禮?!笔髠纫粔K銅牌上刻著十八世紀德國大作曲家格奧爾格·泰勒曼(Georg Telemann, 1681-1767)的生卒地點和年份,并說明他曾是包括圣-米歇爾大教堂在內的漢堡五座主教堂的樂正(注:教堂內的“音樂總監”);而石碑中間那塊銅牌則刻著十八世紀德國大作曲家卡爾·菲力普·伊曼紐爾·巴赫(Carl Philipp Emanuel Bach, 1714-1788)(以下簡稱C.P.E.巴赫)的生卒地點和年份,并說明他也曾是漢堡五座主教堂的樂正,去世后被安葬在這座教堂的墓地里。后來知道,為勃拉姆斯做洗禮的那個浴盆還保存在這座教堂內?,F在想來還真有點遺憾,如果早些知道,能去看一看的話,在這里或許還能在鍵盤上敲出些文字來。說實在的,在三位作曲家中,二十多年前我相對“熟悉”的只有勃拉姆斯。對泰勒曼雖也有些了解,但并不熟悉他的作品,只知道他在世時要比小他四歲的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Johann Sebastian Bach, 1685-1750)名氣大得多。至于C.P.E.巴赫,則是很陌生的,更沒有聽過他什么作品,只知道他是巴赫家族的一名成員。因此,雖然看到了那塊位于中間、文字刻得最多的銅牌,卻沒有給予太多的注意,當然也沒有想到要去看看就在這座教堂內的C.P.E.巴赫的墓地。 二十多年過去了,C.P.E.巴赫對我來說已經不陌生了。與“老巴赫”和“倫敦巴赫”的作品一樣,他的作品也已成為我的“音樂資料庫” 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了。于是在這里也可以用點文字來說說這位大作曲家了,何況他還是勃拉姆斯最為崇敬的前輩之一。 了解一點西方音樂史的愛樂者都會發現,父子、兄弟或翁婿相傳的音樂家家族為數是不少的,如英國普賽爾(Purcell)家族、德國的巴赫(Bach)家族、意大利的斯卡拉第(Scarlatti)家族和薩馬梯尼(Sammartini)家族、法國的庫普蘭(Couperin)家族、捷克的斯塔米茨(Stamitz)家族、奧地利的施特勞斯(Strauss)家族、德國的沙爾文卡(Scharwenka)家族等等。如果說在這些家族中法國的庫普蘭家族從十七世紀到十九世紀出過五代音樂家(其中以佛朗索瓦·庫普蘭最負盛名)已經讓人嘆為觀止的話,那么,從十六世紀初一直延續到十九世紀中葉的二百多年、歷經七代人、出過五十二位音樂家的德國的巴赫家族,不僅在音樂史上是絕無僅有的,而且在醫學和遺傳學上也一直是一個不解之謎。 德國的巴赫家族出過的五十二位音樂家,卓有成就的有十四位,出類拔萃的有三位,其中最負盛名的當然非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俗稱“老巴赫”)莫屬。其余兩位“出類拔萃”的則是老巴赫的次子卡爾·菲力普·伊曼紐爾·巴赫(Carl Philipp Emanuel Bach, 1714-1788)(俗稱“柏林巴赫” 或“漢堡巴赫”)和三子約翰·克里斯蒂安·巴赫(Johann Christian Bach, 1735-1882)(俗稱“倫敦巴赫”)。 出生于德國魏瑪的C.P.E.巴赫是老巴赫與其第一任妻子瑪麗亞·芭芭拉·巴赫(Maria Barbara Bach, 1684-1720)所生的第二個兒子。他名字中的第二項“菲力普”(Philipp)是為紀念他的教父、老巴赫的朋友、大作曲家格奧爾格·菲利普·泰勒曼而專設的。C.P.E.巴赫四歲時就開始學習管風琴,十歲時,進入萊比錫的圣-托馬斯學校(St. Thomas School)學習,同時與其他三位兄弟一道跟隨在圣-托馬斯教堂(St. Thomas Church)任職的父親老巴赫學習羽管鍵琴演奏和作曲。老巴赫和他的兒子們心知肚明,在那個年代,要靠王室或貴族“贊助”的專業音樂家的地位就只能是王室或貴族的奴仆。為了想改變這種狀況,老巴赫決意將他的兒子們送入正規的大學去接受高等教育。就這樣,1731年C.P.E.巴赫與他的幾位兄弟一樣入萊比錫大學攻讀法律,1738年在奧德河畔的法蘭克福獲法學碩士學位。 然而C.P.E.巴赫的興趣并不在法學上,在獲得碩士學位后他立刻將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音樂。就在他畢業后不久,作曲家和長笛演奏家西爾維斯·利奧波德·魏斯(Sylvius Leopold Weissm, 1687-1750)將他推薦給在柏林的比他大兩歲的當時還是普魯士王子的弗雷德里克,這位王子也就是后來彪炳歐洲史冊的腓特烈大帝(Frederick the Great, 1712-1786),這位王子不僅熱衷于政治和軍事,而且癡迷于作曲和長笛演奏。兩人一見如故,C.P.E.巴赫很快就成為這位王子所組建的皇家管弦樂團的成員。1740年腓特烈大帝即位后,他在波茨坦“無憂宮”(Schloss Sanssouci)舉辦的第一次長笛獨奏音樂會上親自演奏長笛時就請C.P.E.巴赫用羽管鍵琴為他伴奏。盡管從十七歲開始他已經為羽管鍵琴和古鋼琴創作了三十多首奏鳴曲和小品,并已經是歐洲有點名氣的羽管鍵琴和古鋼琴演奏家了,然而,進入充滿藝術氛圍的柏林和波茨坦后則更是如魚得水,他結交了包括他父親以前的學生在內的許多音樂家,同時與十八世紀德國啟蒙運動時期最重要的文學家和文藝理論家之一戈特霍爾德·埃夫萊姆·萊辛(Gotthold Ephraim Lessing, 1729-1781 )過往甚密。 在柏林和波茨坦,C.P.E.巴赫繼續創作了大量的羽管鍵琴和古鋼琴樂曲,包括被稱為“柏林素描”(Berlin Portraits)的一組小品集,其中有著名的小品“卡洛琳”(La Caroline, Wq. 117/39, H. 98)(注:這首作品據說取名于他的妹妹安娜·卡洛琳娜·菲莉萍娜·巴赫, Anna Carolina Philippina Bach, 1746-1804)。他分別提獻給腓特烈大帝和符騰堡公爵的兩組為鍵盤樂器創作的奏鳴曲集出版后使他在柏林博得了很高的聲譽。1746年他被提升為宮廷樂師,與當時著名的作曲家卡爾·海因里?!じ駝诙鳎–arl Heinrich Graun, 1704-1759 )、約翰·約阿希姆·匡茲(Johann Joachim Quantz, 1697-1773)和弗蘭茲·班達(Franz Benda, 1709-1786)成為服務于皇室的同事。他的主要任務就是為腓特烈大帝演奏羽管鍵琴和古鋼琴,這讓他常常感到厭煩。不過他并沒有放棄音樂創作,在柏林的近三十年中雖然它主要的作品集中在鍵盤樂曲上(光奏鳴曲就寫了二百首),但也寫了像“圣母頌歌”(Magnificat, 1749)、“復活節大合唱”(Easter Cantata, 1756)等不少宗教音樂和一批交響曲與協奏曲。 1768年,C.P.E.巴赫為接替在1767年去世的他的教父格奧爾格·菲利普·泰勒曼的漢堡音樂總監的職務而移居漢堡。在解除了柏林皇室宮廷樂師的職務后,他在漢堡被任命為腓特烈大帝最小的妹妹安娜·阿瑪利亞公主(Princess Anna Amalia of Prussia, 1723-1787)的宮廷作曲家。這位公主不僅能作曲,而且是一位音樂作品的收藏家,也是C.P.E.巴赫的粉絲,實際上在去漢堡前她已經讓他擔任自己的宮廷樂隊的指揮了。有了宮廷作曲家的頭銜,C.P.E.巴赫就能名正言順地用更多的時間從事音樂創作了。不過他也不得不顧及到賞識他的公主對清唱劇風格的偏好,這對他隨后創作許多氣勢宏偉的合唱作品起到了不小的影響。 在漢堡期間,他的主要工作是為圣?米歇爾大教堂和其它四個新教教堂提供宗教音樂作品。1769年,他創作了大型而絢麗的清唱劇“以色列人在沙漠”(The Israelites in the Desert)(后來門德爾松(Felix Mendelssohn, 1809-1847)創作的著名清唱劇“伊利亞”(Elijah)實際上就是這部清唱劇的翻版)。從1768 年到1788年他一共創作了二十一首“受難曲”(Passion)、七十首大合唱和許多其它如“經文歌”等宗教音樂作品。其中1776 年創作的二重合唱“圣哉,圣哉,圣哉!” (Holy, Holy, Holy!) 和1774年至1782年創作的大合唱 “耶穌復活與升天”(The Resurrection of Jesus)是他的合唱作品中的巔峰之作。1788年,莫扎特在維也納三次指揮演出了“耶穌復活與升天”這部大合唱,表達了他對C.P.E.巴赫這部作品的贊美和推崇。 1788年12月14日,七十四歲的C.P.E.巴赫在漢堡逝世,他被安葬在漢堡的圣-米歇爾大教堂。 C.P.E.巴赫在世時的名聲遠超過他的父親老巴赫,那時的人們提起巴赫時想到的不是老巴赫而是C.P.E.巴赫。莫扎特提及他時說:“他是父親,我們是小孩”。同時代的人稱他為“有獨創性的天才”。由于他曾在柏林住過三十年,在漢堡住過二十年,因此在他逝世后,兩地均爭認他為本城人,柏林人稱他“柏林巴赫“,漢堡人稱他”漢堡巴赫“,他當時的聲譽之高,可見一斑。 在音樂史上,C.P.E.巴赫所處的正是巴洛克音樂向古典主義音樂過渡的時期,因此他的作品既有巴洛克音樂那種旋律精致細膩、節奏短促強烈、裝飾絢麗奢華的特征以迎合宮廷和上流社會社交對氣氛愉悅華麗堂皇的喜好,又有古典主義音樂按照曲式與結構作為自然框架來表達樂思的風格。他不滿足于父親作品中常用的復調寫作方式,對純對位也表示不滿。他是近代奏鳴曲式的創始人,最重要的貢獻是將單主題奏鳴曲發展成復主題奏鳴曲,確立了三樂章的形式,并且在原先只有單主題的奏鳴曲式的第一樂章中增加了“第二主題”,通過主副兩個主題的對比、矛盾和沖突,使第一樂章的內容變得厚實和豐滿。后來又從復調音樂發展為主調音樂,讓感情的表現空間更為寬暢和自由,可以說是開創了浪漫主義鋼琴奏鳴曲之先河。C.P.E.巴赫為鍵盤樂器所創作的二百多首作品不僅趣味高雅精致洗練,而且音樂語匯極為豐富,這不僅影響了海頓和莫扎特,也影響了以后的貝多芬。海頓和莫扎特都對他的六首《普魯士奏鳴曲》(Prussian Sonatas, 1742)和六首《符騰堡奏鳴曲》(Württemberg Sonatas, 1742-1744)表示傾佩。認為它們中的一部分實際上是名副其實的交響曲式的鋼琴譜;而貝多芬的一些重要的鋼琴奏鳴曲也明顯受到C.P.E.巴赫的這些“戲劇性”的奏鳴曲的影響。他的“充滿激情的奏鳴曲”相對羽管鍵琴而言更適合古鋼琴,而他晚期的作品則是為鋼琴創作的,這在當時是一件新生事物。他在1753年和1762年出版的上下兩部著名的文集《鍵盤樂器的正確演奏法隨筆》(Essay on the True Art of Playing the Clavier)是現代鋼琴演奏風格的基礎指南。 進入十九世紀后,通過門德爾松等人大力“發掘”,被湮沒了近百年的老巴赫的作品“重見天日”,其耀眼的光芒立刻讓巴赫家族這個音樂世家的其它成員黯然失色。C.P.E.巴赫自然也不能幸免,他的作品逐漸被淡出樂壇。十九世紀德國大作曲家羅伯特·舒曼(Robert Schumann, 1810-1856)曾對他評論說:“就一位作曲家的創造性來說,與他的父親相比,距離還是很大的”。不過,勃拉姆斯卻不這么看,現今大家所知道的C.P.E.巴赫的不少作品恰恰就是勃拉姆斯懷著崇敬之情親自整理出版的。二十世紀六十年代,赫爾穆特·科赫(Helmuth Koch)唱片公司經過重新發掘推出了C.P.E.巴赫的交響樂作品的CD,雨果·魯夫(Hugo Ruf)唱片公司則推出了他為鍵盤樂器所寫的奏鳴曲集。幾年前,瑞典的BIS唱片公司已開始了一個出版C.P.E.巴赫作品全集(作品總數接近一千首)的CD的大項目。2014年是C.P.E.巴赫誕生三百周年。國際樂壇,特別是德國六個“C.P.E.巴赫城市”(注:C.P.E.巴赫出生、學習、工作和生活過的城市):漢堡、波茨坦、柏林、奧德河畔的法蘭克福、萊比錫和魏瑪都舉辦了一系列音樂會和各種活動來紀念這位巴赫家族的杰出代表、十八世紀德奧古典音樂史上一位重量級的大作曲家。而德國柏林巴洛克獨奏家合奏團也在那年三月初來上海為滬上的樂迷們獻上了一臺以演奏他的作品為主的音樂會。這位無愧于他的父親,無愧于他的家族的大作曲家和他的作品已經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重新放射出它們曾經有過的光芒。 此時此刻的我仿佛又回到了1993年的那個秋日,仿佛又走到了漢堡圣-米歇爾大教堂內那并列地釘著三塊銅牌的大理石碑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塊鐫刻著C.P.E.巴赫名字的銅牌。在它的左邊相伴的是他的教父泰勒曼;在它的右邊相伴的是他的仰慕者勃拉姆斯。是的,這位在當時并沒有引起我太大注意的作曲家的名字,如今在我心中已經有了它應有的“份量”。也正是這個“份量”,在與釘在大理石碑上刻有他名字的那塊銅牌“邂逅”二十四年后的今天,讓我寫下上面這些文字,以表達對這位大作曲家的一份遲到的敬意!同時,也可以說是 “借花獻佛”,對一百多年前重新認識和推崇這位大作曲家的勃拉姆斯呈上我的一份敬意! 打開以下網頁可以聆聽和觀看C.P.E.巴赫的鋼琴小品《卡羅琳》由朱可嘉演奏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jg2MjA1MDg1Mg==.html?spm=a2h0k.8191407.0.0&from=s1.8-1-1.2 打開以下網頁可以聆聽C.P.E.巴赫的一組器樂作品 http://www.xiami.com/search?key=C.P.E.巴赫&pos=1
因此在他逝世后,兩地均爭認他為本城人,柏林人稱他“柏林巴赫“,漢堡人稱他”漢堡巴赫“,他當時的聲譽之高,可見一斑?!缤尻柲详栔疇?,一笑。